29路公交车像一个塞满叹息的铁盒,在厦门黏稠的午后空气里摇晃。
王小木把自己嵌进靠窗的座位,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像一层薄而脆的油膜。
小红书上,一个标签为“奔四模特再就业”的短视频在循环播放:曾经光鲜的模特穿着皱巴巴的外卖制服,在狭窄楼道里奔跑,汗水浸透额发。
王小木的手指悬在屏幕上,那点盘踞心头多年、因自己缺少模特身材而错失“爆红暴富”机会的不甘,像被针戳破的气球,只泄出一丝涩凉——原来我们仰望的云端,不过是别人挣扎求生的另一片泥泞。
她也是泥泞里的人。
奔四,工厂流水线上沉默的“王姐”,深夜电脑前渴望用文字凿出生路的“木子大大”。
两个身份如两片砂纸,来回打磨着日子。“沙坡尾西站”的报站声惊醒了她,她仓促下车。
沙坡尾的空气裹着咸腥与油炸的腻香扑面而来。
一家装修“文艺范儿”的街边店铺前,王小木停住了。
玻璃柜里,一份蟹黄包标着刺眼的“28元”。
她下意识摸了摸旧钱包里单薄的纸币,二十分钟前街角冰淇淋店那个二十几块的甜筒,她终究没舍得。
店内,时髦男女谈笑风生。
一股滚烫的东西从耳根爬上脸颊,她推门进去,带着近乎赌气的决断:“一份蟹黄包,一份海蛎煎。
”声音发干。
蟹黄包精致小巧地躺在蒸笼里。
她夹起一个送入口中,舌尖触到的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、隐约的腥气,像搁浅了一夜的海产。
面皮微微发硬。
心猛地一沉,强撑的面子瞬间被戳破,露出底下“被坑”的懊恼。
精美的宣传图片在脑海闪过,像甜蜜的谎言。
连“食物要新鲜”这条最朴素的底线,何时竟被滤镜幻境吞没?
她机械地嚼着海蛎煎,如同自我惩罚。
为了一口新鲜饭菜在流水线上站到腿脚肿胀,值吗?
这念头让她喉头发紧。
养母那件缝补多次的旧棉袄,那把青菜做出肉味的巧手,猝不及防撞进记忆。
她只学会了辛劳,却丢掉了刻进骨里的勤俭。
手机壳下那张刻意遗忘的电子账单,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指尖——债务雪球滚至崩裂,逾期、催收、法院冻结通知单是悬顶之剑。
唯一那张工资卡,是下一个目标吗?这念头搅得胃里翻江倒海。
她几乎是逃离了沙坡尾,逃向下一个“灵感采集点”——厦门植物园。
三十块门票递出时,她熟练地默念:“为了写作,值得。” 这借口用了太多次,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。
园内林木葱郁,浓绿遮蔽了午后燥热。王小木沿僻静石阶上行,试图让清凉空气洗掉烦闷。
她盘算小说新情节:女主穷困需被男主拯救?
或穿越时空帮男主解难题?
太老套!她撇撇嘴,决心写出新意,全然忘了昨晚刚敲下的类似桥段。
就在构思的瞬间,头顶传来“咚”一声闷响!紧接着,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结结实实砸在她后脑勺上,疼得她眼前发黑。
“哎呀!”她捂住脑袋,狼狈地弯腰去看——一个青皮带黄点的大芒果,骨碌碌滚到脚边。
“噗嗤……”“看那边!”
压低的嬉笑从旁边石凳传来。
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看着她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促狭。
热浪“轰”地冲上头顶,她僵在原地有点尴尬,手脚冰凉——难道鸟屎掉头上了?
慌乱想去摸头发,窘迫得恨不能钻进地缝。
“没事,是树上的芒果掉下来了。” 一个声音响起,不高,却如清泉瞬间浇熄了尴尬之火。
声音温和,带着安抚力量。
王小木循声望去,两个身材颀长的男生正走过。